中国冷链物流网

原创:长篇历史小说《大宋名臣余靖》之第二章○潮州姑爷

时间:2023-04-01 20:01:11来源:admin01栏目:餐饮美食新闻 阅读:

 

第二章

潮州姑爷

潮州南濒大海,僻处边陲,远离京畿,正所谓“山高皇帝远”,以至被唐代史学家杜佑在《通典》中形容“五岭之南,人杂夷獠,不知礼义,以富为雄……”因而在许多人眼中,潮州是荒凉偏僻无比的蛮烟瘴地,也是惩罚罪臣的流放之地。然而,他们却有所不知,自从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之后,潮州风貌大改,民风淳厚,知法守礼,已非如杜佑所言那般。

余庆父子此次前往潮州,仍有立春随同。

福伯夫妇因年老体弱不再随行,日常活儿有一位叫阿凤的妇人管着,她是林从周预先在当地雇请的佣人。

一路舟车劳顿来到潮州,却因人生路不熟没有相识的朋友,余靖懒得走动,整天待在房里哪都不想去。余庆初来乍到,公务繁忙,一时无暇顾及余靖,便由得他在家看书自学。

这天,余靖正在看《尚书正义》,立春匆匆进来。

“大少爷,老爷叫我回来带你去见客人。”

“是林伯父吗?”余靖放下书本问道。

“厉害,竟然一下就猜对了。”立春夸奖一句。余靖漫不经心地说:“这有何难?家父初来此地,哪会有其他的客人。”

立春说:“老爷得知林大人从广州府回来,刚才到了林府拜访,林大人听说你也来到潮州,便急着说要见你这个侄儿。我看啊,你们一老一少还蛮投缘的。”立春满脸笑容看着余靖,忽然叫了一声,“喔,我差点把大事忘了,你赶紧去洗个澡,快!你呀,什么时候才能去掉乞丐的样子?凤姨!快给大少爷倒洗澡水。”

余靖微微一笑,算是答应了。

在来潮州途中,余靖听父亲提起过林从周,说他如今改任广南东路转运副使。这转运使主管一路或数路的财赋,并兼有监察地方官吏、举贤荐能等职权。父亲此次得以升迁,林从周的力荐起到关键作用。

余靖在木桶里泡了一会儿,胡乱擦洗一遍身子,换上干净衣裳便随同立春前往林府。林管家早在门口迎接,把两人往后院带。

走进林府,余靖顿觉大开眼界,禁不住东张西望。只见大院三进五间,房屋均为斗拱的穿斗式木结构,雕龙描凤,富丽堂皇,地面铺上规格条石。后院带一小花园,亭台楼榭,小桥流水,花团锦簇。余靖第一次见识如此富贵人家的府第,真有些目不暇给。

进入后院客厅,余靖当即正正衣冠,向林从周躬身施礼:“见过林大人。”

“快快起来。还是叫伯父吧。”林从周端详着眼前的英俊少年,满脸喜色。“靖儿呀,伯父可想你呢。多年没见,都长这么高了。适才听说你在潮州,我还不信呢。”

余靖彬彬有礼地说:“承蒙林伯父眷顾,当年的教诲,小侄不敢有忘。”

林从周很是高兴,连声称好,起身走到余靖面前拍着他壮实的臂膀:“这就好,果然没辜负伯父的期望,假以时日,靖儿一定大有出息。”

坐在一旁的余庆却说道:“林大人,你如此相待这乳臭未干的小子,未免太抬举他了。”

林从周一愣,随后笑道:“靖儿,你父亲忌妒了。”转而望着余庆摆出严肃面孔,“你就这一点不好,为人父者应该严慈并济,可我见你——莫非,你是怕我抢走了靖儿?”

余庆呵呵一笑:“那倒好,我还巴不得呢,若是如此,我可以少操心喽。”

林从周爽快地顺势回应说:“贤弟,这可是你说的。你公事繁忙,贤内助又远在韶州。不如这样,从明日始,靖儿就过来和我家东乔、东美一起读书,至于住不住在这里,靖儿自己拿主意。”

余庆见林从周认真起来,正想说话,林从周先自道:“贤弟,你可不能反悔。对了,我还得问问,靖儿,你愿意吗?”

余靖一人在家闷得慌,看了看父亲,又看了看林从周,点了点头。

林从周如此这般对待余靖,余庆始料未及,见余靖点头应承,便道:“兄长仁义厚爱,小弟感激不尽,但愿犬儿顽皮起来,兄长可别兴师问罪。”

林从周把手一扬:“我不吃你这一套。”接着回头吩咐管家,把少爷和小姐请来相见。

林从周育有二男三女,长女已在去年出阁。次女林贞,小名嫣儿,年方十二岁,个性活泼,开朗爱笑。长子东乔年方十五,性格酷似父亲,次子东美十岁,自小身体孱弱,一向沉默寡言。林从周重视儿子的学业,便专门请了先生到府上教书。

嫣儿与余靖见过面之后,开口便快言快语:“靖哥哥,之前听父亲说你在耽石院读书,那惠周师傅经常给你们讲故事。有这回事吧?我也想听你讲故事。”

余靖这才正眼打量嫣儿,只见她娇柔文弱,皮肤白净,脸庞端庄,水灵灵的双眼带着笑意。头上梳起双髻,着一套浅绿色蕉布长裙,楚楚动人。

余靖见嫣儿也在瞧着自己,觉得有点难为情,忙避开她的眼神:“那,都是些山野故事,就怕你不爱听。”

嫣儿抚掌笑道:“爱听爱听。刚才见你毕恭毕敬的样子,还以为你像他一样,又是一个……”她忽然打住话头,弹出舌尖看了弟弟林东美一眼。

余靖与嫣儿初次相见,已感觉到她与普通女孩不一般,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,在她面前说话得注意点,可别丢了男儿的脸。

自从来到林府读书,余靖便少了回家。一来吃过晚饭后天已入黑,二来林府有大量藏书,余靖一进书房就着了迷,外面是春夏秋冬哪个季节也忘了,于是便在林府的客房睡下。余庆初时还派立春来接,后来也就听之任之。

先生只在上午来林府教书,逢一、五放假,所学以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易》《春秋》《尔雅》《孟子》等经典为主。以往,嫣儿只是偶尔来听听课,如今几乎成了常态,在课堂上一直坐到下课,还要求先生给她布置作业。余靖笑她,你一个女娃读书干嘛,还想考状元啊?嫣儿回应,喜欢啊,你管我?

嫣儿是林从周的掌上明珠,府上来去自由,爱做什么便做什么。余靖开始以为嫣儿是个刁蛮公主,后来发现她秀外慧中,除了在兄长林东乔面前耍点小姐脾气之外,并不因为父母的疼爱而侍宠生娇,胡搅蛮缠。尤其她做起女红来特别安静,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。

余靖向来善谈不避生疏,且不拘小节,与林氏兄妹很快便熟络起来。许是受到余靖的感染,东美的脸上多了些笑容,话也多了,还跟着余靖习武练拳。林从周夫妇见小儿起了变化,喜出望外,特别是林夫人对余靖更是喜欢得不得了。

林夫人也留意到小女的言行举止,一口一个靖哥哥叫得清甜,玩耍时心有不满便冲着余靖撒娇,对余靖的平常起居却诸多挑剔。说来奇怪,余靖对嫣儿的管束几乎百依百顺,少有违逆。

这天用过午饭,林东乔约余靖一道去郊游,余靖推辞了,忽然冒出一句说:“我或许不会在这里住得太久,要抓紧时间多看书。”

嫣儿听了若有所思,一声不吭回到闺房,想了好一会儿,便从红木箱里取出手帕来到书房,要余靖在手帕上为她描一幅头像。余靖“啊”了一声,挠着耳根十分难为情。花花草草的倒是跟王式学过,人像却从没画过,何况还要画真人?“大小姐你就放过我吧。”他搁笔讨饶。

“我就要你画,你画嘛。”嫣儿嘟起嘴巴瞪眼。余靖满脸潮红:“我不是不画,是真的画不来,你就别让我出丑了。”“照着我的样子画就行了,画得好不好不要紧。”见余靖仍是不肯,嫣儿生气了。“再不画我就不理你,恨死你。”

余靖一听,心里倏地慌了,不由自主地把手帕铺在桌面上。

嫣儿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余靖面前,微微一笑:“别着急,照着我现在这个模样画就行了。”说罢,眼帘微垂,含羞带笑。

“说得轻松——早知如此,刚才便答应去郊游。”余靖心里嘀咕着,见嫣儿端坐在眼前,只好凝神静气端详着她的容貌,又在嫣儿面部与手帕间游移几回,这才下了决心动笔描画。

余靖甚少作画,但白描线条的单勾画法还是学过的,不到一炷香时间,便在手帕右上方一角完成了头像,对着嫣儿瞧了瞧,犹豫地说了一声:“你看看……”嫣儿取回手帕,只看了一眼便说:“不错,特别是轮廓和双眼,我喜欢。”

余靖没想到会有此称赞,刚松了一口气,又听嫣儿说道:“看着我这只手掌。对,就这样坐着别动,一会就好。”

余靖依了嫣儿,还没反应过来她到底要做什么,嫣儿站起身说:“我走了。”说着,轻盈地出门而去。余靖望着嫣儿的背影,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。

接下来好几天,课堂上不见了嫣儿的人影。余靖有些不习惯,好像少了一双眼睛在瞧着自己,但也没去多想嫣儿在做什么。

入秋第一个假日的清晨,余靖和林东美在院子里练功,当一缕阳光射了进来,余靖手中的齐眉棍打出一招“横扫千军”之后收式。

“不练了,我想回家。”

林东美收起扎马练拳的架步,怏怏不乐地说:“都快闷死人了,什么时候教我棍术功夫啊?”

“这事不能急。”余靖老成十足的样,在林东美的肩上轻轻一拍,“再练些时候,这对你有好处。记住,要配合呼吸出拳收拳,不得马虎。”

林东美唯有信之,无奈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
余靖回到房间,正想换衣服回家,只见林府两个家人抬着一个大木桶走了进来。余靖一看,顿时明白了,走到门边对嫣儿悄声地说:“你说一声就行了,何必叫人把洗澡水抬到这里来呢,这……”

嫣儿“哼”的一声,“你已经两次答应我去洗澡,可结果呢?”边说边用手在鼻子边扇风。

余靖挂着笑解释说:“那是因为有急事,以后不敢了。”

嫣儿也露出怪笑模样:“你就是这样怪笑的吧?”接着脸色一变,“快去,我在门口等着。”

余靖只好服服帖帖关上了房门。

余靖回家的次数虽然不多,但余庆还是惊奇地发现,太阳似乎从西边出来了。余庆纳闷着,见一身清爽的余靖请安之后离开书房,不禁问刚进门的立春:“你不觉得这家里少了些什么?”

“没有啊。”立春左右的张望,“先生,怎么了?家里有东西被贼人偷了?”

“家里有值钱的东西吗?笨!我说的是他。”余庆朝门外一指,接着抽动鼻翼深深地吸气。

立春眼珠一碌,终于明白过来:“先生这么一说,我倒想起来了,大少爷最近几次回家,我就没听见先生发牢骚。”

余庆沉默着,摇了摇头。“你说,这小子被他舅舅管束多年仍是死性不改,一身的酸臭馊味从来就没有消失过。林大人到底有何法宝,竟然让这个邋遢鬼变成斯文秀才?”

立春想了想,满有把握地说:“所谓一物治一物,这并不奇怪。我记得林大人和大少爷第一次见面时就很投缘,大少爷对林大人也很是敬重。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。”

“就这么简单?”余庆不相信。相隔数日之后,林从周从京城返回潮州,余庆与其一同应邀到百花楼饮酒,席间趁着歌伎随乐起舞时,忍不住细声问起这事。

林从周贴近余庆耳边说道:“贤弟,我在家的时间并不多,这事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,原来靖儿竟是如此地与众不同啊。”

余庆不禁尴尬地笑了笑。

林从周哈哈一笑,拍着余庆的肩背说:“贤弟不必为此事介怀,这是好事,好事啊。”

两名歌伎此时一弹一唱,乃是冯延已的《蝶恋花》:“几度凤楼同饮宴,此夕相逢,却胜当时见……”

琴音宛妙间,坐在余庆身旁的美人给林从周身边的姊妹打了个眼色,跟着含笑道:“两位大人这般高兴,为何不多畅饮几杯?小女子为两位大人助兴,我与妹妹先饮为敬。”

余庆猜不透林从周刚才话中的含意,本想多问一句,亦只好作罢,索兴莫负温柔欢对酒。

不过,余庆适才所问之事,倒使得林从周确定了一件要办之事。

这一日,余靖和林家兄弟等了许久也不见教书先生的人影,后来有家人来说,教书先生抱恙,这几天不能来授课。老爷吩咐,大家可以自由活动,只是不要忘了温习功课。余靖见林东乔兄弟俩坐在原位看书,便独自离开教室。

林从周的祖上世居海阳,是当地望族,他又喜欢收藏各类书籍,林府书房简直有如书的海洋。余靖每次走进书房皆如饥似渴,恨不得把全部的书都看完,有时看书入了迷忘记时辰,也懒得回房,干脆趴在书桌上睡一觉。林府的家人早得到林从周的吩咐,对余靖在书房里做什么从不干涉。

余靖有恃无恐,几乎把每本书都翻阅一遍,然后挑选想看的书。也亏得他记性好,什么书放在哪都心中有数。今天,他一进书房,便在右边第二行书柜最上面一格抽出一卷《抱朴子》,倚靠在书柜旁边读了起来,渐渐进入到忘我之境。

忽闻一声“嘿!”肩背随即被人拍了一巴掌,余靖吓得差点儿把书落在地上。

“嫣儿,想吓死我呀?”

“害怕成这样,做贼心虚啊?”嫣儿翘起眼眉笑着问。

余靖瞪着眼说:“好,下次可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”

嫣儿微微一笑,拉着余靖的一只手左摇右晃。“我是女孩子,胆小,靖哥哥,你不会真的那样对我吧?”

“也许吧,除非……”

嫣儿双手揖礼道:“别生气,我只是开玩笑而已,请饶了妹妹这一回。我保证从今以后,你我兄友妹恭,不再胡闹。”

“胡编乱造,还不算胡闹?”

“何谓兄弟姐妹啊?死脑筋。”嫣儿一本正经地说,“难道只许他们兄友弟恭,就不许你我兄友妹恭?”

余靖刚想辩说,只见嫣儿递出一样东西。“送给你。”

余靖一看,是个檀香小木盒,暗香扑鼻而来,不禁莫名地问:“为何送礼物给我?今天是什么大好日子?”

嫣儿故意卖关子,笑而不答。

余靖打开木盒,抽出里面的白绢一看,原来是一条有人像刺绣的手帕。再细看那人像,一对少男少女,含情脉脉,四目相对,两肩相连。

“发绣?这不是我画的那幅……”余靖讶异地望着嫣儿。

手帕上所绣的少男少女正是余靖和嫣儿。

这发绣用头发丝做原料,以绘画与刺绣相结合而成,是唐朝上元年间江浙一带汉人特有的绣艺。汉人视头发如生命,正所谓“肌肤毛发,受之父母,不敢损伤”,头发亦因此成为最高礼节的信物,传递着人的忠诚、坚贞和无限深情,而女子将自己的头发赠于心爱的人,如同许下了“伴君左右,同患难共荣辱”忠贞不渝的诺言。

余靖虽然粗心,此时对嫣儿这份礼物所含有的深意又岂能不知?

嫣儿见余靖竟然脸红,许是受到感染,一时之间也羞涩起来,轻声道:“你不喜欢的话,就……”

余靖心里一急,连忙道:“不,喜欢,我……”

嫣儿见他慌了神的样子,忍不住噗嗤一笑。这时,随着门外传来轻轻咳嗽声,林从周背着手走了进来。“靖儿,别看书了,陪伯父到城外走走。”

余靖自从来到潮州,只顾着看书上课,极少往城外走动,所见城里的景色也大多限于从家里前往林府路上的街道,今天能到城外去,自然觉得高兴。

“父亲,我也要去。”嫣儿走到林从周面前说。林从周微笑道:“好好,少不了你。”

大门外早已备好一辆马车,林管家牵着两匹马候在一旁。林从周让余靖和嫣儿坐上马车,自己与管家各自骑上一匹马。

途中,嫣儿见余靖不说话,手里拿着檀香木盒呆呆地坐着,于是伸手说道:“把木盒还给我。”

余靖把檀香木盒往身边一收,“你给了我就是我的,不给。”

嫣儿窃笑,然后假装生气。余靖有所察觉,想说话又没敢说。过了一会儿,嫣儿终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。余靖受到感染,跟着露出傻笑,轻声问道:“你,笑什么?”嫣儿瞥了余靖一眼,接着笑得更欢。余靖莫名所以,唯有若无其事般地坐着。

马车在一个渡口附近停了下来。余靖如获大赦,猴子似的钻出马车,望着宽阔江面松了一口气。“林伯父,这就是韩江吗?”

林从周站在木棉树下,抬手一指:“此江原叫恶溪,后人怀念韩愈,故改名叫韩江。这个渡头就是鳄渡。”

“我听说过韩愈治鳄的故事,原来这里就是鳄渡。”余靖沉思了一会儿说,“我记得,韩愈与韶州也是挺有缘的。”

“韩愈也在韶州当过官吗?”嫣儿手里拿着一朵木棉花,好奇地插问一句。

“非也。”余靖摇了摇头,“韩愈当年只有十岁,因双亲早逝,跟随被贬的兄长韩会来到韶州。两年后,韩会沾上重病,他在临终前把大诗人李白赠韩家的《去思碑》拓片交给韩愈,并嘱咐韩愈要继承韩氏家风,信守节义,为民请命,为先人争光。多年之后,韩愈不负兄长期望,成材立业。唐贞元十九年,身为监察御史的韩愈为民上疏,请求减免百姓租税而触怒皇上,结果被贬连州任阳山县令。途经韶州时,韩愈即兴作七绝诗:‘曲江山水闻来久,恐不知名访倍难。愿借图经将入界,每逢佳处便开看。’”

“靖哥哥,你带我去韶州,我也想看曲江山水。”嫣儿拉着余靖的手说。

余靖点头嗯了一声,随即说道:“我最初知道潮州是缘于韩愈的诗,‘潮州底处所?有罪乃窜流。恶溪瘴毒聚,雷电常汹汹。鳄鱼大于船,牙眼怖煞依。州南数十里,有海无天地。飓风有时作,掀簸真差事。’我读了这首诗,还真的以为潮州到处是吃人的鳄鱼。”

嫣儿“咯咯咯”地笑了起来,用手夸张地比划着:“胆小鬼,怪不得你天天呆在书房,原来怕鳄鱼。”

“你才胆小鬼。”

“你就是胆小鬼,要不,怎么被女孩子吓掉了魂?”

“你……”余靖本想刮嫣儿的鼻子,忽想林从周就在身旁,抬起的手转而摸着脑袋挠痒。

林从周见他们俩像小冤家似的吵嘴,微微一笑,说道:“当时的潮州有点恐怖倒是不假。韩愈给皇帝上表时就写道:‘飓风鳄鱼,祸患不测。州南近界,涨海连天。毒雾瘴气,日夕发作。居蛮夷这地,与魑魅为群。’说起韩愈,潮州人铭记他的功业。元和十四年,韩愈被贬至潮州后,见当地弊端种种,便引导当地人重教兴学,发展农桑,赎放奴婢,为百姓驱鳄除害,使得潮州的学风和民风为之一新。”

余靖和嫣儿不敢再闹,面向韩江听林从周说话。

“唐时,潮州以土越人为主,人口只以千计。如今的潮州,皆是汉人和汉化的越人,已有十几万户。靖儿,你可知晓,在潮州笔架山的陶瓷窑群,其中一座龙窑所烧的瓷器,一年就有五六十万件,而潮州的海产、海盐,更是尤其丰富。”

“伯父所言极是,潮州处处可见卖鱼卖盐的,走在街上也能闻到海水味。不过,说到韩愈,我更喜欢他的主张,韩文公力主天下统一,反对藩镇割据。”余靖把话题拉回到韩愈。

林从周忽然问:“记得你小时候对澶州和约就有自己的看法,如今可有什么别的想法?”

余靖想了想,反问道:“请问林伯父,刘备与萧太后、耶律隆绪相比,谁更有仁义?”

“你说说看?”林从周把问题踢了回去。

余靖也答得爽快:“世人称赞刘备有仁德,他为了成就大业,仍是占着荆州不归还。可见,要成为君王霸主,必定扩充势力,寸土必争。耶律隆绪亦不外如此,只是他现在没有这个机会。所以,小侄以为,用金钱换取和平,有如在抚养吃人的豺狼。”

林从周嗯了一声,“这么说,你主张当初应该穷兵黩武,以武力消灭辽人?”

余靖摇了摇头:“非也,穷兵黩武不可取,可辽人的所作所为也不同于盗贼,他们意在夺取大宋疆土奴役大宋子民。就以当初的事而论,既然辽人侵犯大宋在先,我军又重夺优势,理应乘胜灭其锐气,而后以利施恩使之臣服。”

林从周用赞赏的目光望着余靖,追问道:“你以为这样就能够一劳永逸?”

“世间上应该没有一劳永逸的好事,但总不至于养虎为患,自吃其果。”

林从周哈哈大笑起来,指着余靖道:“亏得你小小年纪,竟有如此之见。”

余靖一时弄不明林从周此话的含意,随即躬身施礼:“小侄一时胡言,请林伯父赐教。”

被冷落一旁的嫣儿早已觉得不耐烦,嘟起小嘴说:“你们在说什么呀?一点都不好玩。”

林从周微笑着说:“嫣儿,我们到西湖去玩,好不好?”

嫣儿拍手称好,随后道:“到了西湖,可不许父亲问这问那,我要和靖哥哥一起玩。”

林从周对女儿应诺一声之后转身走向马车,对林管家说了几句话。林管家点了点头,拨转马头而去。

林管家策马回到城内,不急不忙穿过街道,径直来到余庆的官舍门前下了马。

余庆正在翻阅公文,立春进来禀报说:“林大人派林管家来请先生到西湖一叙,说是有要事商谈。”

余庆抬头回应:“有要事商谈?他倒是有雅兴。好,也快到酉时了,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?”

潮州西湖位于城西,此处有一眼五尺深的山泉,泉洞如井,常年不枯。只因泉眼隐藏于山坡上的草丛之中,宛如深居幽谷羞于见人的处子,当地人称之为“处女泉”。有人发觉处女泉的泉水甚是清冽甘甜,用来烹茶特别甘淳溢香而无杂味,于是在湖边开了个茶坊供来客品茶,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顾客,有生意头脑的人亦闻风而动,随即带动了唱戏的说书的耍艺的纷纷前来搭建设瓦肆。自此,西湖便成了文人雅士、大小官员及当地人的好去处,特别是茶肆生意,更是一下火红了起来。

潮州人都说这西湖茶肆的兴旺与处女泉有关,此话是否可信且不说,这西湖茶坊里烹茶品茶的倒是变得比以前讲究起来。茶具都是来自东郊的笔架山窑,茶叶初时喜用闽茶,后来渐渐多用了当地凤凰山的凤凰茶,还有百花山的待诏茶,沏茶的水更不用说,全部专用处女泉的泉水,而且冲茶的水多用二沸水。

何为二沸水?但凡泡茶的水分为三沸,水未沸前,微微有声,水底有气泡零星上升,此乃一沸水;水中若见气泡连连,却将沸未沸,是为二沸水;若水已沸起,腾波鼓浪,谓之三沸水。在这三沸之中,用二沸水冲茶恰到好处,可使茶汤醇和清香,口感更佳。自然,所谓“三沸”乃行家经验之说,时人泡茶,多在少数茶坊或达官富人家中讲究功夫,在普通人家却是随意得多了。

余庆初次来西湖,刚走进茶坊,那掌柜一见林管家便满面笑容地上前相迎,店小二也不用吩咐,主动上前半鞠躬道:“林管家,楼上请。”

二楼全是包厢,店小二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门前停了下来,林管家微笑示意道:“余大人,请。”

余庆走进厢房,只见林从周与一位友人正在喝茶看风景,旁侧背门而坐的是一名侍茶媚娘。那侍茶媚娘长得甚是清丽,一见余庆,便起身揖礼,轻呼一声:“官人,奴家这厢有礼。”

余庆微微一笑,想起几日前在百花楼的酒宴上见过林从周这位友人,现经介绍,方知他是林从周至交,又是亲家,名叫许申,字维之,潮州人氏。他在大中祥符三年(1010年)应殿试,名列榜首,授将仕郎、秘书省校书郎,出知邺县。如今受朝廷擢升他任,这次回乡专程探望患病的父亲。

彼此寒暄之后依次坐下。这厢房约有两丈见方,对门及两侧墙上的木槅已经全数卸下,山光湖色皆在眼前。

余庆在厢房内不见余靖,便先自问道:“靖儿和嫣儿呢?”

林从周答道:“在你来之前我就想,贤弟一进门会问我什么呢?我想了想,刚好就想到你问的这一句。”

余庆笑了笑:“故弄玄虚,兄长今天怎么了?”

林从周却笑而不答。

宋人喝茶有多种饮茶方式,既有用开水煎煮茶叶的“煎茶”,也有用开水冲泡茶末的“点茶”。此时,侍茶媚娘所用的是“点茶”。只见她先用纸将茶饼包好捶碎,再用碾子磨成碎末,然后用茶罗筛过,筛出来的茶末放进精致的茶盅,用沸水冲成茶汤,再用茶筅轻轻敲击,直到产生鲜亮雪白的汤花。随后,把三只色白如玉的精致茶杯摆成一个“品”字,轮流不停地往三只茶杯来回地斟。

林从周拎起茶杯,慢条斯理地说:“贤弟,后生有后生想去的地方,我们先吃茶。”余庆拿起茶杯呷了一小口,说:“这茶热着呢。”林从周却说:“贤弟有所不知,茶就得热着吃。”

“这是何道理?”余庆不谙茶道,向来是想怎么喝就怎么喝。

许申连忙摆手说:“你有所不知,说到吃茶,我这位仁兄可是出了名的爱讲究,你让他说,我们今晚就要留在这里赏月啦。”

林从周付之一笑,离座走近一侧窗户,抬手一指:“嫣儿吵着要跟靖儿玩捉迷藏,还把林风也拉去了。你看,他们就在那。”

余庆走到窗户,顺着林从周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余靖嫣儿坐在一块岩石上,余靖抬手将衣袖往脸上擦,嫣儿在余靖手臂上一拍,接着取出手帕为余靖擦汗。

“靖儿为何改掉坏习惯,贤弟现在应该知道了吧?”

“呀?”余庆一时没明白过来,缓了缓才恍然大悟,“兄长是说……嫣儿?”

“你我虽是臭味相投,可你比我粗心多了,这都是严父之过。”林从周瞧了余庆一眼,转身离开窗户。“贤弟先坐下,这可是上好的潮州单丛,稍后,为兄请你喝一杯喜茶。”

余庆回身就座。只见那侍茶媚娘走到另一张茶几旁边,端起炭炉上的砂瓶,把烧开的沸水倒入碗中,随后拿起茶筅在碗中搅动。余庆听林从周刚才所言,正在好奇。这时,侍茶媚娘把茶碗端了过来,余庆一看,脸上不禁露出异样的神色。原来,茶碗上漂浮着一个草书的“缘”字。

“这是……”余庆抬头疑惑地看着侍茶媚娘,见她只顾抿笑,便把目光转向林从周。

林从周微笑道:“你我有缘,那是兄弟情谊,靖儿嫣儿情投意合便是姻缘,贤弟意下如何?”

余庆喜出望外,心里却有点犹疑:“那是靖儿的造化,但凭兄长作主,只是不要委屈了嫣儿才好。”

林从周爽快地说:“既然如此,我叫人把相应事宜办妥之后,就选个好日子让他们俩先行订婚。”

朝廷对婚姻有明令的规定,男子十五岁女子十三岁为最低婚龄。此时,余靖与嫣儿正好步入婚龄。余庆之所以犹疑,皆因门第之见作怪。

说来也是,林从周与余庆虽然情同手足,但说到择婿,家境和个人条件比余靖好得多的不在少数。看来,林从周是看好余靖的前途,提早来个“榜前约定,榜后成婚”的变相做法。但余靖目前不仅八字没有一撇,多年后能否考中进士更是个未知数。所以,在交好的亲朋同僚看来,林从周理应提高择婿门坎才是,如此降低标准且先行订婚,实在是拿女儿的幸福去冒险。余庆还有另一思虑,儿子年龄尚小,理应以读书为重,过早涉及婚事是否会影响到学业?

许申坐在一旁,微微一笑没说话,心里却对林从周挑选了这么一个“潮州姑爷”感到愕然。

林从周是个精明人,早已猜到余庆的心思:“贤弟,靖儿在我府上读书已近一年,听教书先生评价,靖儿才识过人,决非池中之物。愚兄想,潮州每年有数千学子参加贡试,但毕竟偏处一方,良师难寻。所以,愚兄已经托人为靖儿另择名师。”

余庆心怀愧意,感激道:“兄长高瞻远瞩,对靖儿的前途如此操心。愚弟自愧不如,一切任凭兄长做主。”

这句话倒是实情,余庆在潮州人生地不熟,更说不上有什么实力和财力,哪有能力为余靖请更好的老师?

“既然如此,我这就派人去打点。”

林从周不像余庆那般没有主见,他走南闯北,见多识广,办事一向干净利落,当下便把林管家叫来,如此这般交代一番。林管家点头会意,应诺而去。不出一个月,订婚的日期就敲定了。

冷链服务业务联系电话:13613841283

郑重声明:部分文章来源于网络,仅作为参考,如果网站中图片和文字侵犯了您的版权,请联系我们处理!

标签:

食品安全网https://www.food12331.com

上一篇:让预制菜成为“安全菜”,首届中国国际(佛山)预制菜产业大会食品安全论坛举办1

下一篇:3000亿的预制菜,被各方大佬加持,可能败给“海克斯科技”?

相关推荐
  • 新春将至,锅圈食汇预制菜持续升温
  • 餐饮怎么做?难做?没搞懂这5点,千万别做餐饮
返回顶部